会议室里那份价值1570万的合同，散发着高级铜版纸特有的油墨清香。

甲方项目负责人周总，一位年近五十的儒雅男士，正满面春风地将一支派克金笔推到我的面前。

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笔杆的瞬间，我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，无声地亮了。

一行推送消息，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，精准地刺入我的眼帘：「您已被管理员移出『华腾建科』公司群。」

我盯着那行小字，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停了三秒。

随即，我抬起头，目光越过合同，直视着周总，用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平静语气说：

「周总，非常抱歉，这份合同，我不能签。」

我身旁的同事马东，手一抖，那支他用来炫耀的万宝龙钢笔「当啷」一声掉在了光洁的地板上，脸色瞬间惨白如纸......

01

「徐阳，你再仔细看看合同附件，关于材料标准和工期的部分，我们集团可是拿出了最大的诚意。」

甲方元方集团的项目总负责人周启宏，笑呵呵地将那份厚达五十多页的合同又往我这边推了推。

会议室在管委会大楼的顶层，视野极佳。

巨大的落地窗外，是这座二线城市最具活力的新区，塔吊林立，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。

我们正在谈的，就是新区地标项目「湖滨艺术中心」的整体外墙设计与材料供应合同。

我端起面前的清茶，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，眼神却落在那合同封皮上醒目的数字上——壹仟贰佰陆拾万元整。

「周总，条款我逐字逐句都核对过了，完全没问题。」

我微笑着颔首，准备接过那支象征着胜利的派克金笔。

坐在我身旁的马东立刻把椅子挪近了些，压低声音，语气里带着一丝藏不住的酸意和警告：

「徐阳，这个项目咱们跟了快一年，从设计招标到材料送样，每一步都不容易。这临门一脚，你可千万别给我掉链子。」

马东，三十二岁，比我大三岁，挂着市场部副总监的头衔，实际上是我们老板王建国的外甥。

这一年来，他一直是我名义上的领导，可谁都知道，他对我更多的是提防和掣肘。

这个1570万的大单，最初是他仗着关系揽下的，结果前期沟通一塌糊涂，设计方案被周总批得体无完肤，差点就把元方集团这个大客户给得罪了。

最后还是老板王建国没办法，才让我这个项目经理中途接手，收拾烂摊子。

「放心吧，马总监，链子结实着呢。」我冲他笑了笑，意味深长。

马东的脸色有些僵硬，他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，眼神飘忽不定。

「那就好。毕竟，王总今天一早还特意打电话给我，说这个项目是公司今年的重中之重，必须拿下。」他顿了顿，刻意加重了「给我」两个字。

我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滞。

王总给他打电话？

而不是给我这个项目的实际负责人？

这个念头如同一根细针，轻轻扎了一下我的神经。

但我很快摇了摇头，将其甩开。

也许只是例行的汇报关系吧，我告诫自己不要多想。

「周总，那我们就签字吧。」我重新调整好情绪，笑容标准而职业。

就在这时，那道致命的手机亮光出现了。

我本不想理会，但那条系统消息太过扎眼——「您已被管理员移出『华腾建科』公司群」。

紧接着，又一条短信弹了出来，发件人是公司HR的系统号码。

「徐经理？」周总见我停下动作，面露疑惑。

「抱歉，我看一眼信息。」我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，拿起手机。

屏幕上，那条短信的内容，简短得让人窒息：

「徐阳先生，经公司管理层决议，即日起解除与您的劳动合同。请于今日15:00前，至人力资源部办理相关手续。——华腾建科人力资源部」

我盯着那行字，反复看了三遍，每一个字都认识，但组合在一起，却像天方夜谭。

会议室里原本轻松的氛围瞬间凝固，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。

我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
然后，我抬起头，看向一脸期待的周总，声音平静得可怕：「周总，非常抱歉，这份合同，我不能签。」

「什么？」周总愣住了，显然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
马东手里的茶杯「哐当」一声砸在桌上，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身，他却浑然不觉，猛地转过头，眼睛瞪得像铜铃：「徐阳，你他妈说什么胡话？！」

「我说，这份合同，我不签了。」

我一字一顿地重复，然后将手机锁屏，放进口袋，缓缓站了起来。

「徐阳！」马东也跟着弹了起来，脸涨成了猪肝色，「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？这可是1570万！公司的命脉！」

「我知道。」我点点头，没有理他，而是转向周总，深深地鞠了一躬，「周总，万分抱歉，今天恐怕无法完成签约了。因为一些我个人的突发原因，我向您和元方集团致以最诚挚的歉意。」

周总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，他缓缓站起身，语气里透着冰冷的失望：「徐经理，我们元方集团做事，讲究的是信誉。为了这个项目，我们整个团队陪着你们华腾加班加点，磨合了近一年。你现在一句个人原因，就把我们所有人当猴耍吗？」

「对不起。」

除了道歉，我找不到任何其他的话。

我再次鞠躬，然后转身走向会议室大门。

「徐阳！你给老子站住！」马东一个箭步冲过来，死死拦在我面前，声音已经变了调，近乎咆哮，「你是不是疯了？！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？王总会扒了你的皮！」

我看着他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，忽然笑了。

「马东，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过。」

「清醒？」马东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了，「你要是清醒，怎么会把马上到手的1570万往外推？徐阳，你到底怎么了？是不是家里出事了？你跟我说，我帮你解决！」

他一边说，一边伸手想来抓我的胳膊，姿态仿佛一个关怀下属的好领导。

我后退一步，避开了他的手：「我很好，家里也没事。」

「那你到底为什么不签！」马东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吼出来的，「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！」

我沉默地看着他，看了足足五秒，然后淡淡地说：「我不想签了，这就是理由。」

「你......你......」马东气得浑身发抖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02

周总在一旁冷冷地旁观了这场闹剧，此刻终于开口，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：「徐经理，我不管你们华腾内部有什么问题。但今天这事，我们元方集团记下了。」

说完，他对自己团队的人一挥手：「我们走。」

「周总！周总您别生气！您听我解释！」

马东慌了神，想去拦周总，但周总一行人看都没看他一眼，径直离开了会议室。

厚重的实木门被「砰」的一声关上，整个世界都安静了。

马东缓缓转过身，死死地盯着我，眼神里满是怨毒：「徐阳，你完了，你彻底完了。」

「也许吧。」

我无所谓地耸耸肩，推开门，走了出去。

身后传来马东砸东西和疯狂咒骂的声音，但我已经懒得去听了。

电梯平稳下行，我靠在冰冷的镜面上，闭上眼睛，感受着轻微的失重感。

口袋里的手机像个造反的囚徒，疯狂地震动着。

我拿出来一看，未接来电列表里，老板王建国、人力总监孙兰、还有几个部门主管的名字在轮番闪烁。

我划开屏幕，全部按了静音。

走出管委会大楼，已是初秋，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梧桐叶洒下来，落在身上，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。

我走到路边，摸出烟盒，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。

我烦躁地将空烟盒捏成一团，扔进了垃圾桶。

「徐阳。」

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。

我回头，看到人力总监孙兰站在不远处，手里捏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。

孙兰是个四十出头的干练女性，在公司十多年，是老板王建国最倚重的左膀右臂。

「孙姐。」我点点头，自嘲地笑了笑，「您的效率真高，都追到这儿来了。」

「我在楼下咖啡馆等你半小时了。」孙兰走到我身边，从包里拿出一盒女士香烟，递给我一支，「拒签了？」

「嗯。」

「为什么？」她点燃烟，深吸了一口，眼神复杂地看着我。

「没什么，就是突然不想让某些人太得意。」我弹了弹烟灰，说得云淡风轻。

孙兰盯着我看了许久，叹了口气：「徐阳，你是不是......已经知道了？」

我心里一动，脸上却不动声色：「知道什么？」

「算了。」孙兰摇摇头，似乎不想多说。她从档案袋里抽出一份文件递给我，「这是你的离职协议，条款你看一下。签了字，今天下午就能办完所有手续。」

我接过文件，直接翻到最后一页：「补偿金呢？」

「按照公司规定，你因个人行为导致重大项目流产，给公司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，不符合经济补偿金的发放条件。」孙兰的语气变得公事公办。

「不可估量的损失？」我笑了，笑得有些冷，「合同都没落笔，哪来的损失？客户关系破裂，那也是你们后续无能，与我何干？」

孙兰避开我的目光：「这是王总的意思。」

「王总的意思？」我盯着她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，「孙姐，我在华腾五年，从一个普通的设计助理做到项目经理，经手的项目合同金额加起来超过两个亿。现在，就因为一个我亲手做下来、但最终没签成的单子，就要让我净身出户？」

「徐阳，规定就是规定。」孙兰的声音有些发虚。

「好。」我把文件合上，递还给她，「这个字，我不签。」

「徐阳，你不签，人也必须走。」孙兰的脸色冷了下来。

「那咱们就按劳动法来。」我将烟头狠狠地摁在垃圾桶顶部的灭烟盘里，「孙姐，告诉王总，我们仲裁庭上见。」

说完，我转身就走，没有丝毫留恋。

「站住！」孙兰在身后喊道，「徐阳，你非要跟公司把关系闹得这么僵吗？你以为你一个人的力量，能拧得过公司？」

我停下脚步，回头看着她，阳光刺得我眼睛有些发酸：「我从没想过要拧过谁。我只是想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，仅此而已。」

03

我没有回家，找了家安静的茶馆，点了一壶铁观音，独自坐在角落。

脑子里像一团乱麻，无数个「为什么」在盘旋。

为什么偏偏选在我签约的这个节骨眼上裁掉我？

如果我签了合同，再收到短信，那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？

这一切，巧合得像一个精心编排的剧本。

手机再次震动起来，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——「王总」。

我深吸一口气，按下了接听键。

「小徐啊。」王建国那标志性的、略带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，听起来一如既往地「和蔼可亲」，「听说你今天在元方那边，情绪不太好啊？怎么回事？」

「王总，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是怎么回事。」我平静地回应。

「我清楚？」王总在那头笑了起来，「小徐，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。是不是最近项目压力太大，身体不舒服？要不要放你几天假，好好休息一下？」

这虚伪的关怀，让我感到一阵恶心。

「不用了，我身体很好。」我说，「王总，我就想问您一个问题。」

「你说。」

「为什么要辞退我？」我问得直接了当。

电话那头沉默了。

那几秒钟的寂静，像针一样扎着我的耳膜。

终于，王建国开口了，语气也变了：「小徐，这是公司的战略调整。你在华腾这五年，功劳苦劳我们都看在眼里。但公司下一步要整合资源，项目部这边......需要一些优化。这并非针对你个人。」

「战略调整？优化？」我忍不住冷笑出声，「王总，今年上半年，我们项目部拿下的合同额比去年同期增长了40%，利润率也是全公司最高。您管这叫需要优化？」

「小徐，公司的运营，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。」王建国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，「公司有公司的长远考虑。」

「那项目部总监的位置呢？」我追问道，「您之前在部门会议上亲口承诺，谁拿下湖滨艺术中心这个项目，谁就升任总监。现在这个承诺还算数吗？」

王建国又一次沉默了。

这一次，沉默的时间更长。

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挂了电话。

「小徐，那个位置......已经定下来了。」他终于缓缓说道。

「谁？」

「马东。」

听到这个名字，我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阵阵发白。

「王总，马东的业绩是部门垫底，专业能力更是拿不出手。凭什么是他？」

「小徐，看问题不能只看业绩。」王建国叹了口气，语气仿佛一个循循善诱的长者，「马东虽然年轻，但他有大局观，懂得配合公司的战略。而你......」

「我怎么了？」

「你的翅膀太硬了，不好管。」王建国终于图穷匕见，「小徐，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。你能力是强，但想法也太多，总喜欢按自己的那套来。公司需要的，是能够精准执行命令的将才，而不是一个有太多自己主张的帅才。」

听着这番话，我忽然之间，什么都明白了。

「所以，从一开始，那个总监的位置就是为马东准备的。拿下项目，功劳是他的；拿不下，责任是我的。对吗？」

王建国没有回答，但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。

「王总，我懂了。」我说，「不过，真可惜，今天那份合同，没能如您所愿地签下来。」

「我知道。」王建国的声音瞬间变得冰冷刺骨，「徐阳，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。明天来公司，把离职协议签了，我可以私人给你五万块的补偿。这件事，到此为止。」

「如果我不呢？」

「那就别怪我把事情做绝。」王建国几乎是咬着牙说道，「徐阳，你在这个行业混了多少年，应该清楚我的能量。你要是敢跟我对着干，我保证，以后整个建材圈子，都不会有你的立足之地！」

电话被狠狠地挂断，听筒里只剩下「嘟嘟」的忙音。

04

我坐在那里，紧紧攥着手机，手背上青筋暴起。

五年。

我把最好的五年青春，奉献给了华腾建科。

无数个通宵画图的夜晚，无数次在酒桌上喝到胃出血，无数次为了一个技术参数跟甲方磨破嘴皮。

换来的，就是一句「你的翅膀太硬了」，和一句「让你在这个行业混不下去」。

多么可笑，又多么可悲。

我端起茶杯，将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，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里。

就在这时，手机屏幕又亮了，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。

我划开接听，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脆的年轻女声：「请问是徐阳徐经理吗？我是元方集团周总的助理小雅。」

「你好，小雅。」我的声音有些沙哑。

「徐经理，周总让我打电话问问您，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？周总他......其实很生气。」小雅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焦急，「他说，如果华腾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，我们可能会重新考虑这次合作。」

我沉默了几秒钟：「我理解。麻烦你转告周总，今天的事，责任全在我个人。」

「徐经理，您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？」小雅追问道，「我整理项目资料的时候，看了您这半年多的全部工作记录，周总私下也经常夸您专业、敬业。他说，如果不是您力挽狂狂澜，这个项目我们早就跟别家公司签了。」

听到这番话，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。

「谢谢你，小雅。」我说，「但这件事牵扯到我公司的内部问题，我现在实在不方便透露。」

「那......这个项目，华腾那边还会继续跟进吗？」

「会的。」我说，「华腾应该很快会派新的负责人来跟你们对接。」

「可是周总说了，他只认您。」小雅的话让我心头一震，「徐经理，周总让我给您带句话。他说，他愿意再等三天。如果您还能代表一家公司来谈这个项目，他随时欢迎。但如果来的是别人，那元方就只能说抱歉了。」

我彻底愣住了：「周总......他真的是这么说的？」

「是的。」小雅的语气很肯定，「周总说，做项目，归根结底是跟人打交道。他信得过的是您这个人，而不是华腾那块牌子。」

我握着手机，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，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
「小雅，谢谢你告诉我这些。」我定了定神，郑重地说道，「麻烦你转告周总，三天之内，我一定会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。」

「好的，那我等您消息。」

挂断电话，我呆坐在茶馆里，窗外的车水马龙仿佛都变成了慢动作。

周总的话，像一道闪电，劈开了我脑中的迷雾。

一个疯狂的念头，在我心里破土而出，并且以惊人的速度疯狂生长。

如果......我不再是华腾的员工，我是否还能以另一个身份，去和元方集团合作？

我迅速拿出手机，打开浏览器，在搜索框里一字一顿地输入：「如何快速注册一家公司？」

看着屏幕上弹出的那些流程和条款，我紧绷了一天的脸上，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。

王建国，你想让我从这个行业消失？

我偏要活下去，而且要活得比任何时候都精彩！

05

晚上回到租住的公寓，打开冰箱，里面空空荡荡，只剩几罐啤酒和一包过期的吐司。

我拿出一罐啤酒，瘫坐在沙发上，电视开着，画面在眼前晃动，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。

手机从下午开始就没停过，微信里全是前同事们发来的消息。

「阳哥，听说你把1570万的单子给拒了？真的假的啊？」

「徐阳，你今天怎么回事？老板在公司发了好大的火，说要让你承担全部责任。」

「阳哥你小心点，马东现在在公司里到处说你坏话，说你精神不正常，嫉妒他升职才故意搅黄项目。」

我面无表情地一条条划过，没有回复。

直到看到一条来自老赵的消息：「徐阳，情况不对劲，你自己多留个心眼。」

老赵，赵广平，公司技术部的顶梁柱，一个年近四十的实干派，也是我在公司里为数不多能说上几句真心话的朋友。

我立刻回复：「怎么说？」

老赵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：「下午开全体会，王建国当着所有人的面，说你因为个人精神状态问题，恶意破坏公司重大项目，给公司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。他已经让马东明天带队去元方集团道歉，并且重新洽谈项目。」

「还说了什么？」我的声音冷得像冰。

「他还说......」老赵在那头顿了顿，「他说你这个人心理阴暗，见不得别人好，让大家以后都离你远点，不要被你的负能量影响。」

我听完，气得笑出了声。

精神问题？

心理阴暗？

王建国这是不把我搞臭搞死，誓不罢休啊。

「谢了，老赵。」我由衷地说道。

「跟我客气什么。」老赵叹了口气，「你......真的没事吧？需要帮忙吱声。」

「我没事。」我说，「我好得很，比任何时候都好。」

挂了电话，我仰头将一罐啤酒一饮而尽。

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，却浇不灭胸中的那团火。

窗外，城市华灯初上，霓虹闪烁。

每一个亮着灯的窗口背后，都有一个正在为生活打拼的人。

而我的战斗，从现在才真正开始。

第二天一早，我没有去公司，而是直接去了我大学同学开的律师事务所。

「你是说，公司在你即将签下重大合同的当天，给你发了解除劳动合同的通知，并且拒绝支付任何经济补偿？」

同学张博听完我的叙述，推了推眼镜，一脸的难以置信。

「对。」我点点头，「而且，他们还打算以『给公司造成重大损失』为由，反过来追究我的责任。」

「简直是闻所未闻！」张博一拍桌子，「放心，这官司我们赢定了。劳动合同法写得清清楚楚，他这种行为属于违法解除，需要支付双倍赔偿金，也就是2N。你在公司干了五年，就得赔你十个月的工资。」

「好。」有了法律的支持，我心里更有底了，「另外，我还想请你帮个忙。」

「你说。」

「帮我以最快的速度，注册一家公司。」

张博愣了一下，随即笑了：「想通了？要单干了？」

「被逼上梁山了而已。」我自嘲道。

「这是好事！」张博显得比我还兴奋，「公司名字想好了吗？」

我沉吟片刻，说：「想好了。」

我在他递过来的表格上，「公司名称」那一栏，郑重地写下了四个字：初心设计。

不忘初心，方得始终。

我，徐阳，从今天起，只为自己的初心而战。

06

从律所出来，我直接驱车前往了和周启宏约好的那家老茶馆。

推开包厢的门，周总已经在了，正气定神闲地冲泡着功夫茶。

「徐阳，来，坐。」他朝我招了招手。

我坐下，他将一杯澄黄的茶汤推到我面前。

「周总，昨天的事，我再次向您道歉。」我开门见山。

「都过去了。」周总摆摆手，示意我喝茶，「我今天约你，是想听句实话。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？」

我沉默了几秒，决定不再隐瞒：「周总，就在我准备签字的前一分钟，我收到了公司解雇我的通知。」

「果然如此。」周总点点头，似乎并不意外，「我的助理小雅跟我说了。但我还是不理解，既然被解雇了，你为什么不先把合同签了再走？这对你个人，对我们项目，都有好处。」

「因为......」我顿了顿，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，「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用我拼了命换来的成果，去犒赏那些无耻的小人。」

「小人？」周总眉头微蹙。

我将王建国和马东的裙带关系，以及他们如何一步步架空我、准备窃取功劳的事情，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。

周总静静地听着，脸上的表情从平静到惊讶，再到愤怒。

听完后，他重重地一拍桌子：「混账！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任人唯亲、打压能人的企业！那个王建国，我看他公司也做不大！」

「周总，您不怪我意气用事？」

「怪你？」周总突然笑了，「我为什么要怪你？我还要感谢你！做生意这么多年，什么牛鬼蛇神我没见过？你们那个王总，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，就觉得这人油滑得很，信不过。」

他看着我，眼神里满是赞许：「徐阳，我跟你说实话，当初我们元方之所以在那么多家供应商里选择跟你们华腾合作，不是因为你们公司多有名气，也不是因为那个马屁精马东，纯粹是因为你。」

我愣住了。

「从你接手这个项目开始，这半年多，你拿出的专业精神、解决问题的能力，还有你那股子韧劲，我都看在眼里。」周总说，「一个做事有始有终、有担当的年轻人，才值得我们托付这么大的项目。所以我今天约你来，就是想问你，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？」

我深吸一口气，身体微微前倾：「周总，我正在注册自己的公司。」

「哦？」周总挑了挑眉，露出了然的笑容，「好小子，有魄力。需要多久？」

「所有手续加急办理，最快，三天。」

「好！」周总一拍大腿，「那我等你三天！」

「等我？」

「对。」周总的笑容里充满了信任，「徐阳，湖滨艺术中心这个1570万的项目，我还是想跟你合作。只不过，这次的乙方，不再是华腾建科，而是你的新公司。」

那一瞬间，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。

「周总，您......您说的是真的？」

「我周启宏说话，一口唾沫一个钉。」他斩钉截铁地说，「我信你这个人，就愿意在你身上赌一把。」

「可是......我的公司才刚刚起步，什么都没有......」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。

「没关系，万事开头难。」周总摆摆手，站起身，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，「徐阳，我给你三天时间，把公司的架子搭起来。三天后，我们就在这里，重新签这份合同。」

我看着他，眼眶有些发热：「周总......谢谢您。」

「别谢我。」周总的目光深邃而有力，「这是你自己挣来的机会。年轻人，记住，有本事的人到哪里都不会被埋没。别让那些腌臢事，磨灭了你的锐气！」

07

从茶馆出来，我站在繁华的街口，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流，心中激荡着前所未有的豪情。

这五年的隐忍和付出，在这一刻，终于有了回报。

我不再是那个需要看老板脸色、随时可能被牺牲掉的棋子。

从今天起，我就是自己的棋手。

我掏出手机，翻出通讯录，拨通了老赵的电话。

「老赵，出来喝一杯，有天大的事跟你商量。」

半小时后，在一家大排档里，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我的计划都告诉了老赵。

老赵听完，一言不发，端起面前的啤酒杯，一口气喝干，然后把杯子重重地顿在桌上：「他妈的，算我一个！」

「你可想好了，」我看着他，「跟我干，是从零开始，风险很大。」

「风险？」老赵笑了，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，「留在华腾那种地方，看着马东那种草包在我头上作威作福，那才叫他妈的最大的风险！徐阳，我信你！」

接下来的两天，我约见了好几个信得过的老同事。

有的人婉言谢绝，有的人还在犹豫。

但最终，我还是拉起了一个五人核心团队。

我负责全局和项目，老赵负责技术和品控，市场部被排挤的小李负责业务，财务部一个刚正不阿被穿小鞋的小姑娘负责内勤。

三天后，我的「初心设计工作室」营业执照正式下发。

那天晚上，我们几个人在租来的、只有五十平米的小办公室里，用一次性纸杯喝着廉价的啤酒，庆祝公司的诞生。

「阳哥，咱们......咱们这就算创业了？」小李还有些恍惚。

「没错，从今天起，我们就是自己的老板了！」我笑着举起纸杯。

「跟着阳哥干，有肉吃！」

大家正兴奋着，老赵却突然问了一句：「徐阳，你想过没有，王建国那边，肯定不会善罢甘休。」

我放下酒杯，眼神变得锐利：「我想到了。」

「那你打算怎么应对？」

「兵来将挡，水来土掩。」我说，「他有他的阳关道，我有我的独木桥。他要是敢来找麻烦，我不介意让他也尝尝焦头烂额的滋味。」

那天晚上，我们聊了很多，关于未来，关于梦想，也关于即将到来的挑战。

散场时，已是凌晨。

我独自站在空旷的办公室里，看着窗外城市的璀璨灯火，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。

第二天，我按照约定，带着我们「初心设计」的公章和资料，准备去和周总签下那份价值1570万的合同。

然而，就在我走出小区大门，准备上车的时候，我的手机响了。

是一个陌生的号码。

我犹豫了一下，接了起来。

「徐阳。」电话那头，传来马东阴阳怪气的声音，「听说，你自己开了个小作坊？」

「有话就说。」我懒得跟他废话。

「还听说，你今天要去跟元方集团签那份1570万的合同？」

「是又如何？」

马东在电话那头冷笑起来：「徐阳，我劝你，最好别去。否则，后果自负。」

「你在威胁我？」

「这不是威胁，是忠告。」马东的语气充满了得意，「那个项目的所有前期资料、设计图纸，版权都属于华腾。你现在拿着华腾的东西去签自己的单，这叫商业侵权。王总已经找好了律师，只要你敢落笔，律师函马上就到。到时候，不仅项目要黄，你还要赔一大笔钱，甚至......要去吃牢饭。」

「是吗？」我笑了，「那我还真想试试。」

说完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。

收起手机，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
王建国和马东的报复，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、更狠。

但我，绝不会退缩。

这是我的战争，我必须赢。

我拉开车门，正要坐进去，一辆黑色的奥迪A6L突然一个急刹，稳稳地停在了我的车前，将我的去路堵得严严实实。

车窗缓缓降下，露出了王建国那张肥胖而阴沉的脸。

「小徐，上车。我们，该好好聊聊了。」

08

我看着王建国那张写满了虚伪与算计的脸，心中一片平静。

我没有上车，只是站在车门外，淡淡地说道：「王总，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。我赶时间。」

王建国的脸色沉了下来，他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种态度。

他从车里拿出一根雪茄，马东立刻殷勤地凑上前，用防风打火机给他点上。

青白的烟雾缭绕而上，王建国吸了一口，慢悠悠地吐出来，仿佛一切尽在掌握。

「小徐，别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嘛。」他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，「你在公司五年，我是把你当子侄辈看待的。你这次做事，太冲动，太让我失望了。」

我差点笑出声来。

「王总，咱们就别演戏了，直说吧，你拦住我想干什么？」

王建国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。

「徐阳，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。放弃元方那个项目，把你手里的所有资料全部交还给公司。我之前说的五万块补偿，翻一倍，给你十万。你拿着钱，离开这座城市，咱们两清。」

「如果我不呢？」

「不？」王建国冷笑一声，旁边的马东也跟着露出得意的神色，「那你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。马东刚才在电话里跟你说的，不是吓唬你。湖滨艺术中心项目所有的设计方案、技术参数，都是你在华腾任职期间完成的职务作品，版权属于公司。你敢用它们去签约，我保证让你身败名裂，还要背上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务。」

他顿了顿，身体前倾，压低了声音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：「我甚至可以让你因为商业窃密罪，进去待几年。你还年轻，有大好的前途，可别自毁长城。」

看着他胜券在握的样子，我忽然觉得他很可悲。

「王总，你说完了吗？」我问道。

「说完了。路给你指好了，怎么选，看你自己。」

王建国靠回到座椅上，一副恩威并施的姿态。

「那我也跟您说几句。」

我拉开我的车门，从副驾驶的公文包里拿出另一份装订精美的文件，轻轻地拍在奥迪车的车窗上。

「首先，感谢您提醒我版权问题。您说得没错，之前提交给元方集团的所有方案，版权确实属于华腾。所以，我今天带去签约的，是这份全新的方案——『初心1.0』。」

王建国和马东的脸色同时一变。

我继续说道：「这份『初心1.0』方案，是我在收到贵公司解聘通知之后，用我自己的电脑，在我自己家里，花了整整两个通宵，独立创作完成的。它在保留原有核心理念的基础上，对超过百分之七十的细节进行了优化，无论在美学、实用性还是成本控制上，都全面优于华腾的旧方案。它的版权，百分之百属于我个人和我的新公司，与华腾建科，没有一分钱关系。」

「你......你胡说！」马东的脸涨成了猪肝色，「两天时间你怎么可能做出一套新方案！」

「那是你的能力问题，不是我的。」我看着他，眼神里充满了不屑，「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，是个只会摇尾乞怜的草包吗？」

「你！」马东气得就要下车。

王建国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，他伸手拦住了马东，死死地盯着我：「徐阳，你早就准备好了？」

「我从未想过要背叛公司，」我平静地回答，「我只是习惯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。事实证明，这条后路救了我的命。王总，十万块您还是留着自己花吧，我怕这笔钱，是华腾最后的分红了。」

「其次，」我加重了语气，「关于劳动仲裁，我的律师今天上午已经提交了全部材料。我们要求的不是Ｎ＋１，而是违法解雇的２Ｎ赔偿，一分都不会少。到时候，咱们法庭上见。」

「最后，」我收回文件，对王建国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，「谢谢您今天特意来为我送行。我的新公司，初心设计，今天开张大吉。以后，咱们就是同行了。还请王总，多多指教。」

说完，我不再看他们铁青的脸色，坐进自己的车里，发动引擎，从奥迪车旁绕了过去。

从后视镜里，我能看到王建国狠狠地将雪茄摔在地上，而马东则指着我的车背影，像一只疯狗一样在咆哮。

一条宽阔的大路，在我面前展开。

09

我赶到茶馆的时候，比约定时间晚了二十分钟。

推开包厢的门，周启宏正独自一人品着茶，脸上看不出喜怒。

「周总，万分抱歉，路上遇到一点麻烦，我来晚了。」我快步走过去，深深鞠了一躬。

「麻烦？」周总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，「是华腾的王建国来找你了吧？」

我心中一惊：「您怎么知道？」

周总笑了笑，指了指对面的座位：「坐。就在你来之前，我接到了他的电话。他在电话里，把你形容成了一个背信弃义、窃取公司机密的无耻小人，还警告我，如果跟你的『小作坊』合作，我们元方集团也会惹上一身官司。」

我的心沉了下去。

「那您......」

「我跟他说，」周总打断了我的话，语气平淡却充满了力量，「我周启蒙做生意，信的是我自己的眼睛，不是别人的嘴巴。我还告诉他，如果他觉得你有问题，大可以走法律程序。但元方集团选择和谁合作，还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。」

一股暖流瞬间涌遍我的全身。

在这个世界上，能遇到一个如此无条件信任你的合作伙伴，是何其的幸运。

「周总，谢谢您。」千言万语，最终只汇成了这三个字。

「先别急着谢我。」周总摆摆手，「王建国虽然是个小人，但他提出的版权问题，确实是个隐患。你打算怎么解决？」

我将那份崭新的「初心1.0」方案，郑重地放在了茶桌上，推到他面前。

「周总，这是我的答案。」

周启宏挑了挑眉，拿起方案，仔细地翻阅起来。

他的表情从最初的平静，慢慢变成了惊讶，然后是赞许，最后，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欣赏和激动。

他看得非常仔细，足足花了半个多小时。

当他合上方案的最后一页时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，看着我，感慨道：「徐阳啊徐阳，你真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！这个新方案，比之前那个，强了不止一个档次！特别是这个关于新型复合材料的运用和模块化安装的构想，简直是神来之笔！不仅解决了我们之前担心的工期问题，还能让总成本再下降至少五个点！」

「您过奖了，」我谦虚地说，「这也是被逼出来的灵感。」

「这不是灵感，这是你厚积薄发的能力！」周总用力地一拍桌子，「好！就凭你这份永不言败的锐气和这份超越性的方案，这个项目，我今天非跟你签不可！」

他立刻给助理小雅打了电话，让她把元方集团的公章和法务人员带过来。

一个小时后，在那份崭新合同的乙方落款处，我用周总那支派克金笔，一笔一划地写下了「初心设计工作室」，并郑重地盖上了我们公司的第一枚公章。

当两份合同交换的那一刻，我感觉自己手中握着的，不仅仅是1570万的业务，更是我的新生，和整个团队的未来。

「合作愉快。」周总站起身，向我伸出了手。

「合作愉快。」我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，心中充满了感激与力量。

10

合同签下来了，整个团队都陷入了狂欢。

那天晚上，我们在办公室里叫了最贵的外卖和啤酒，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。

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。

「阳哥牛逼！咱们的第一桶金，居然是1570万！」小李激动得满脸通红。

「这下看王建国和马东那俩傻逼还怎么嚣张！」

老赵则相对冷静，他端着酒杯走到我身边，碰了一下：「徐阳，别怪我给你泼冷水。合同只是第一步，真正的硬仗，在后面。王建国这个人，我了解，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。」

我点点头：「我明白。从今天起，我们每个人都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。这个项目，只许成功，不许失败。」

然而，我们还是低估了王建国的无耻和他在行业内的能量。

狂欢过后，第二天我们立刻投入到了紧张的项目筹备工作中。

设计深化、材料下单、施工队接洽......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。

可就在我们准备向第一批材料供应商下单时，问题出现了。

我们联系的第一家供应商，是之前在华腾合作了多年的老伙伴，关系一直很好。

可对方老板一听是我们「初心设计」的单子，立刻支支吾吾起来，最后以「产能满了，实在排不开」为由，婉拒了我们。

起初我没在意，以为只是巧合。

可接下来，小李联系了七八家本地有实力的供应商，得到的答复几乎如出一辙：

要么是产能不足，要么是原材料紧张，要么干脆就是直接拒接。

到了下午，小李垂头丧气地回到办公室：「阳哥，不对劲。我感觉有人在背后搞我们。好几家老板话里话外都在暗示，是华腾的王总给他们打了招呼，谁敢接我们初心设计的单子，就是跟华腾建科作对。」

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，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。

老赵一拳砸在桌上：「妈的，王建国这个老王八蛋！太他妈不是东西了！这是要断我们的根啊！」

没有材料，我们的合同就是一张废纸。

设计图画得再漂亮，也变不成现实。

如果因为供应链问题导致项目延期，我们不仅要面临元方集团的巨额索赔，刚刚建立起来的信誉也会瞬间崩塌。

这釜底抽薪的一招，比任何法律诉讼都要狠毒。

团队的气氛一下子从云端跌入了谷底。

所有人都愁眉不展，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，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。

11

那天下班，我独自一人在办公室坐了很久。

窗外夜色渐浓，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，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
我没有慌乱，也没有愤怒。

王建国会用这种盘外招，早在我的预料之中。

我只是在冷静地思考着破局之法。

在本地，华腾经营多年，关系网确实根深蒂固。

想在短时间内突破他的封锁，几乎不可能。

那么，只能跳出这个圈子。

我打开电脑，开始搜索全国范围内的优质建材供应商。

筛选、对比、做记录......我一直忙到深夜。

第二天一早，我召集大家开会。

看着团队成员们憔悴和忧虑的脸，我先开口说道：「我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。王建国的封锁，确实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。但如果这点困难就把我们打倒了，那我们当初还不如不出来单干。」

我的话让大家精神稍稍一振。

「本地的路走不通，我们就走外地的路。」我将整理好的资料投屏到墙上，「我已经筛选出了十几家外省的供应商，无论在产品质量还是公司信誉上，都不比本地的差，有些甚至更好。唯一的缺点是，物流成本和沟通成本会增加，总预算可能会超出百分之五左右。」

我看着大家：「这超出的成本，我们自己承担。项目前期，我们可以不赚钱，甚至微亏，但我们必须把口碑和信誉做出来。大家有没有信心？」

「有！」老赵第一个站了起来，声音洪亮，「亏钱怕什么！只要项目能干成，咱们就能活下去！阳哥，你指哪，我们打哪！」

「对！阳哥，我们听你的！」小李和小姑娘也纷纷表态。

团队的士气，再次被点燃。

就在我们准备分头联系外地供应商的时候，我的手机响了，是周启宏打来的。

「小徐，听说你们遇到麻烦了？」周总的声音很沉稳。

我心中了然，看来王建国不仅封锁了我的供应链，还在周总那边吹了风，想动摇他对我的信心。

「周总，确实遇到了一点小麻烦，」我坦诚地说道，「不过您放心，我们已经有了解决方案，绝不会影响湖滨艺术中心的项目工期。」

接着，我把我们打算开拓外地供应商渠道的计划，简单地向他汇报了一遍。

电话那头，周总沉默了片刻，然后突然笑了起来：「好小子，我就知道没看错你。遇到问题，不抱怨，不求援，而是第一时间自己想办法解决。不错，有担当。」

他接着说：「不过，这次你不用舍近求远了。」

「您的意思是？」我有些不解。

「我们元方集团自己就有战略合作的建材集采平台，里面的供应商，都是经过我们多年筛选的，品质绝对可靠。而且因为是长期大批量合作，拿到的价格，比你们自己去谈，至少能低十个点。」周总说道，「你把需要的材料清单发给我，我让集采平台的人直接跟你们对接。所有的货款，可以暂时从我们元方集团的账上走，等项目中期款下来再抵扣。」

我握着电话，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
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帮忙了，这简直是在用元方集团的信誉和资源，为我们这个刚刚诞生的「初心设计」做全面背书！

「周总......我......」

「你什么都不用说。」周总的语气带着一丝长辈的温和，「我帮你，不仅仅是因为我欣赏你，更是为了保证我们湖滨艺术中心这个项目能顺利完工。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。你的公司活得好，我们的项目才有保障。至于王建国那种跳梁小丑，你不用理他。在绝对的实力和信誉面前，他那点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，就是个笑话。」

12

在元方集团的鼎力支持下，供应链问题迎刃而解。

王建国的封锁，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。

那些曾经拒绝我们的本地供应商，听说元方集团亲自为我们站台，一个个又腆着脸打电话过来，想要重新合作，全都被我干脆利落地拒绝了。

做生意，也是做人。

落井下石的人，永远不值得再次信任。

项目正式启动，一切都走上了正轨。

我们的五人小团队，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。

每个人都身兼数职，白天跑工地、见甲方、盯生产，晚上回到办公室继续画图、做方案、核算成本。

虽然辛苦，但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光芒。

因为我们知道，我们不再是为别人打工的螺丝钉，我们在为自己的事业和梦想而战。

湖滨艺术中心的项目，就像我们精心呵护的孩子，一天天在成长。

从第一根桩基打下，到主体钢结构封顶，再到那极具设计感的外墙开始铺设，每一步，都凝聚着我们团队的心血。

周启宏几乎每周都会来工地视察，他对我们的专业和敬业赞不绝口，甚至把他手里的另外两个小项目，也放心地交给了我们。

「初心设计」虽然规模不大，但在业内，已经开始有了一点小小的名气。

我们靠着湖滨艺术中心这个标杆项目，证明了我们的实力。

13

时间过得飞快，转眼间半年过去了。

一天下午，老赵兴冲冲地跑进我办公室：「徐阳，大快人心的消息！」

「什么事这么激动？」我放下手里的图纸。

「华腾建科，快不行了！」老赵的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笑容，「我听以前的老同事说，自从咱们走了，他们公司就乱成了一锅粥。马东那个草包接手了咱们之前的几个项目，结果不是工期延误，就是质量出问题，被甲方索赔了好几百万。」

「还有呢？」

「还有，王建国为了填窟窿，疯狂压榨下面的员工，搞得人心惶惶。就在上周，他们技术部又有两个核心骨干辞职了。据说现在公司里人心涣散，稍微有点本事的人，都在找下家。好几个以前的老客户，也因为项目质量问题，终止了跟他们的合作。」

我静静地听着，心中没有太多的波澜。

这一切，早在我的预料之中。

一个依靠裙带关系、打压人才、没有诚信的企业，倒下是必然的结局。

「听说，王建国最近正在四处寻求融资，甚至想把公司卖掉，但根本没人敢接盘。」老赵说完，痛快地喝了一大口水。

我点点头：「这是他应得的下场。」

从那天起，我们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华腾建科的消息。

它就像一颗流星，在短暂的挣扎后，便悄无声息地陨落在了商业的夜空里。

属于王建国和马东的时代，彻底结束了。

14

一年后，初秋。

湖滨艺术中心项目，正式竣工验收，并且荣获了当年的鲁班奖。

落成典礼那天，阳光明媚。

崭新的建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，独特的造型和完美的施工质量，引来了所有人的赞叹。

它已经成为了这座城市最引人注目的新地标。

作为设计和承建方，我和我的团队被邀请到了典礼的主席台。

我们的公司，初心设计，经过一年的发展，已经从最初的五人小作坊，成长为拥有三十多名员工、在业内享有良好声誉的专业设计公司。

我们的办公室也搬进了宽敞明亮的写字楼。老赵、小李他们，都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部门负责人。

典礼上，周启宏作为业主方代表发言，他特意提到了我们。

「......在这里，我要特别感谢初心设计工作室的徐阳团队。」他看向我，目光里充满了赞许，「一年前，他们临危受命，顶着巨大的压力，用他们的专业、敬业和永不言弃的精神，为我们呈现了今天这座完美的艺术品。他们用实际行动，诠释了什么叫做『不忘初心，方得始终』。」

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。

我看着身边一张张熟悉而自信的笑脸，看着台下那座凝聚了我们无数心血的建筑，眼眶不禁有些湿润。

一年前那个被扫地出门、彷徨无助的下午，仿佛还在昨天。

但今天，我站在这里，赢回了属于我的一切。

15

典礼结束后，我和周启宏并肩站在艺术中心的顶层露台上，俯瞰着这座我们共同奋斗过的城市。

「徐阳，接下来有什么打算？」周总递给我一支雪茄。

我摇摇头，笑道：「周总，您知道的，我不抽这个。」

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普通的香烟，递给他一支。

他愣了一下，也笑着接了过去。

我们俩就像两个普通的朋友，点上烟，吞云吐雾。

「公司刚刚走上正轨，」我说，「接下来，我想走得慢一点，稳一点。把每一个项目都当成自己的孩子，用心做好。不求做得多大，但求做得多精。」

「好！」周总赞许地点点头，「这才是做事业该有的态度。浮躁的时代，能守住本心，太难得了。」

他拍了拍我的肩膀：「以后元方集团的所有项目，都优先考虑你们。我信得过你。」

「谢谢周总。」

「还叫周总？」他瞪了我一眼。

我笑了，改口道：「谢谢周哥。」

他也笑了，笑得很开怀。

夕阳的余晖，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
远方，城市的轮廓在金色的光芒中显得格外壮丽。

我深吸一口气，空气中混合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，这是新生的味道。

我知道，属于我的故事，不会就此结束。

这，仅仅是一个开始。

只要心中那份「初心」还在，前方的路，无论有多少荆棘，都将是星光大道。